星空下的冰达坂

　　星空在缓缓移动，冰达坂静穆

　　雪峰像是最高处的屈膝跪伏

　　生灵们深藏理想

　　在零下二十八度过夜

　　有的星辰主角般闪亮，更多的

　　化成光屑去了天山以北

　　守夜人坐在木门边

　　羊蹲在寂静里

　　五十匹马自由的尾鬃紧贴着蓝黑天幕

　　有一颗星结在它们的凌晨里

　　像牧民的灵魂恒温，而你

　　不敢伸出手掌去远远地抚摸

　　博格达峰

　　在博格达峰，只有孤独的生灵

　　才配成为雪莲，每活一秒都像是拼命

　　而我愿成为山上的一粒碎冰

　　静默中，似乎可听到昨夜雪雹

　　还在喊我的名字，马驹成群

　　从斜阳下穿过，默片一样没有蹄音

　　黄昏是一副柔软的鞍

　　顶点做了万年骑手兀自不想落地

　　你可以在仰望时忍住泪水

　　却无法忍住一场体内的大风

　　在天山的断裂带上刮个不停

　　有时我想邂逅一只雪豹

　　有时，我又只想巧遇一只岩羊

　　有一天，热扎克·艾山背着一具遗骸

　　从旧时光中归来，逝者的灵魂

　　却留在了高海拔的风雪中

　　十年后的今日，我看见山脊如弦

　　落日滚烫，冰盖闪耀着黄金的光芒

　　我便决定：像雪线那样停止挪移

　　野马

　　野马在雪原上成群驰骋的时候

　　通体都是透明的

　　背景无垠的白，白到马的肤色皆无

　　你可将高远处的动静看穿

　　你不知它们是在迁移，还是在逃逸

　　速度最快的时候，像是要化在达坂上

　　你也不知它们是追风少年，还是浪荡游子

　　目的地神秘，在想象的边界之外

　　有时，我可数得清一匹野马，两匹野马

　　更多的时候只能看见变幻莫测的腿

　　它们很快就消失了，仿佛只因一次愣神

　　我们就再也去不了大汉和匈奴

　　也仿佛就在某个刹那，我错过了你

　　而你的故乡，根本就不在人间

　　深秋红

　　凌晨的红沙棘上布满碎冰

　　这是一个红玛瑙和白银互相照耀的奇幻之夜

　　她手持木棍，轻拍沙棘枝

　　红光落地，白光隐匿

　　籽实在低空分离后又聚合在一起

　　一粒抱紧另一粒，在黑暗中发出低微问询

　　她必须加快击打节奏

　　天亮后，就不敢对这些变软的果子下手了

　　它们裹在冰里全身坚硬

　　到了上午，便会在阳光中温柔地恋爱

　　大片戈壁上，此起彼伏的拍打声

　　像小灵魂们活跃在连片的梦境中

　　冬牧场的羊羔

　　降世便有一颗游牧的心

　　藏在绒毛之内

　　一枚温热的太阳从胸襟升起

　　滚动的羊群中

　　几只新生儿时隐时现

　　苍茫的雪山上

　　母子羊从未失联

　　它们才像是天山的核心

　　温润的小鼻子贴在柔软处

　　冒着雪白的热气

　　有时整个队伍都为它们放缓速度

　　辽阔的旷野上你看不出

　　那种慢到若无的挪移

　　甚至，你会怀疑冬牧场

　　是否真的出现在时间里